小说主人公是春见白路舟的书名叫《彩色矿石》,剧情张弛有度,扣人心弦,绝对是熬夜必看佳作,小说概述:“行,那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林区晚上气温低,你们别待太久,注意安全。”后来的人说完就扯着白路舟离开。...
资料不理想,春见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一夜。
早上六点,装在做实验穿的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了,这是她多年的起床时间,她抽出来单手关掉。支着脑袋回想了一下整个实验过程,她想不出纰漏出现在哪一步,为什么得出的数据和理想当中的会有偏差。
实验室的玻璃墙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春见回头,看到刘玥提着早餐正冲她挥手。
刘玥和春见是同一个学科的博士同学,导师也是同一个,她的具体年龄春见没问过,但看起来有点显老。
把包子、豆浆递给她,刘玥关心:“我听说实验室一夜没关,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你在这里。你拼命三娘啊?”
春见道了声谢,咬了一口包子:“数据出了点问题,我要找到原因。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实验步骤上,那就是出在样品身上,最坏的结果就是要重新采样。”
“上次去九方山,你不是和习铮一组吗?他的资料都没问题,那说明样品是没问题的。”
春见“嗯”了一声:“可能是我的步骤出现差错了吧。”
刘玥又问:“听说九方山那个油叶岩的项目张教授很感兴趣,准备做了,恭喜你啊。”
春见蹙眉:“恭喜什么?”
“你少装。”刘玥笑,“你一直想去的那个研究机构今年招人,你表现这么好,如果再有这个项目加持的话,十拿九稳。”
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她喝了一口豆浆混着咽下去:“队长是习铮,立项人不是我。而且,我还没决定是不是会加入。”
“什么?”刘玥大惊,“可那是你发现的啊!”
春见不以为意:“习铮参加过工作,在实践上比我有经验,张教授选择他是对项目的负责,这和是谁发现的没有关系。”
“不是吧,这你都能忍?”
春见说:“只是发现了油叶岩的存在,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是否具有规模开采价值也不确定。再说,九方山是国家重点原始森林保护区,里面有无数珍稀动植物,就算矿源规模大,能被申请下来开采的概率又有多大?”
这话并没有说服刘玥,刘玥嘟囔了一句:“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就觉得不公平啊。”
春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方解石,对着太阳看了看:“十年前,我是建京的理科高考状元,我朋友连个专科都没考上。拿到成绩那天,她也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明明看起来,她更努力。”
刘玥问:“你怎么回的?”
春见说:“我没回。”
刘玥觉得可惜:“你应该跟她说,你努力只是看起来比较努力,而我努力的时候,你并没有看到。”
春见摇头,把石头装回去:“十年后,她开宝马,我骑电动车。”
见刘玥惊讶,春见笑着补充:“时间给了她答案,”顿了一下,继续说,“时间将继续给我们答案。”
话虽然说得很洒脱,但张教授喊春见去趟他办公室的时候,春见还是拔腿就去了。
张教授一句话都没有解释,隔着一张办公桌将项目计划书递给她:“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春见接过去低头翻了几页,发现存在几个小问题,便钩了出来,最后撂下一句话:“我考虑下。”
“春见,”张教授叫住她,“你很优秀,可是习铮年龄大了,你还有很多机会。”
春见扬了扬手中的几页纸:“这份计划书,还存在不少问题,和之前的比起来,粗糙了不少。我个人觉得,有点拿不出手。具体问题,我会找习铮讨论。我的实验数据还存在点问题,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啊。”
地科系的院办外有一座玄武岩假山,假山后面种着红花美人蕉,宽阔的叶片遮住了清晨的风,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春见站在那里缓了一会儿。她有个习惯,心里拧巴的时候喜欢看天,因为天空高远开阔,能容纳的东西太多。
天栖山银白色的弯道上,奔驰在上面的跑车如同旋风将路边的矮丛植物掀飞,留下一道虚晃的影子,而后消失在淡薄的烟霞中。
天还没大亮,盘山公路的入口处已经有两辆车回到了终点。
红色法拉利上靠着的人,白衬衣扎在腰间,能看到腰腹流畅的肌肉线条,偏头的时候,脖子上的动脉血管清晰可见。
白路舟叼着烟眯了眯眼睛,明显等得有些不耐烦:“我说陈随,他们还能不能行了,来回也就千把里路,要跑一年啊?”
陈随个子不高,皮肤有着不健康的苍白,单眼皮,但眼形好看,黑眼圈重,歪着身体,有些疲倦,声音懒懒的:“他们的体能跟你比不了,车子你的也是顶配,唯一能出来跟你抗衡一下的姜予是今儿还没来。你耐心点嘛,都等这么久了,不在乎……”
“不等了。”白路舟说着便上车。
“哎,别啊,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跟唐胤交代啊,咱后续还有节目呢!”
白路舟摇下车窗:“你怎么跟他交代,那是你的事。说好为我攒局,结果让我在这里干等,没有这种道理,你们自个儿反思去。”说完不给陈随辩驳的机会,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陈随做样子追了两步,也没那个体质,见白路舟的车消失在弯道,便回过头,掏出自己的手机坐在车盖上边等剩下的人边玩游戏。
陈随这个人人如其名,随意惯了,生活当中既有作为富二代纨绔该有的奢侈和精致,也有非常接地气的一面。
譬如说他就很喜欢跟风,时下流行的游戏、网络语、流量明星等,他都追。
游戏匹配的其他玩家,段位都比他高,其中一个叫“春天生”的让他印象很深刻。这位一入场就开始带节奏,开了外挂一样,走位不要太**,接连双杀、三杀、五杀、大杀特杀,看得陈随眼花缭乱,还没回过神,屏幕上“嘭”的一声,蓝色“胜利”便蹦了出来。
赢得太轻松,陈随心想是遇着高手了,兴致勃勃去加别个好友,却被对方无情拒绝。陈随觉得自己的水平也没太差啊,于是手贱地去翻了对方的历史战绩。
结果被打击到无地自容,那种段位和战绩,已经超过了他这个业余跟风爱好者的认知。他粗略估摸了一下,认为对方差不多应该是个职业选手,至少也是个半职业选手。
也不怪对方会拒绝他的好友申请,这么一想,也就想通了。
而隔着屏幕的另一边,春生下线前骂了一句“垃圾”。
坐在他左手边一直替他望风的同学闻声,问:“一览众山小?”
春生将手机塞进课桌,无精打采地回了句:“独孤求败啊!”
望风的同学凑过来:“我给你推荐的战队,你到底要不要去试试?”
春生摇了摇头:“我姐知道会打死我的。”
“没看出来啊,你平时在学校走路都是横着的,居然还有怕的人。”
春生说:“你不懂,我姐是能360度无死角全方位碾压我的唯一存在,我不是怕她,我那是……”
椅子被人从后面使劲踢了一脚,不算严厉带着点关心的语气:“自习别说话,小心值日生记你们名字。”
“烦人。”春生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同桌压低了声音偷笑:“说了学习委员喜欢你吧。啧,说正事,我让你去是打比赛,又不是玩,再说了,就靠你现在的成绩,上专科都悬。”
春生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班主任,发现她在打瞌睡,就大着胆子问了起来:“靠不靠谱?”
“当然靠谱了,赢一场奖金这么多,”同桌右手五指张开在春生眼前晃了两下,“而且还不算直播当中粉丝打赏的。”
春生眼睛一亮,不敢相信:“这么高?”
“那是当然。我跟你说了,人家背后的金主不差钱。但是,你得先去给人打一场,今天上午就有表演赛,十点钟,京陵‘花干’旁边的那家网吧。去不去?”
春生有些犹豫,但犹豫抵不过诱惑,没过两秒就投降:“去。”
白路舟回到住处点了个卯,让白辛自个儿待着,然后带何止一起出去参加另一场聚会。
“我的乖乖!”跟着白路舟一起出去的路上,何止的嘴就没闭过,这儿摸摸,那儿碰碰,“以前我们只是猜测你家应该比较不缺钱,但没想到这么有气派。这车得多少钱啊?”
白路舟笑:“喜欢?喜欢送你了。”
何止吓得直摆手:“那那……那可不行,我开这车会折寿的。”
“出息!”白路舟随手指了指沿街的一栋商业大楼,“瞧见没,这楼盘是我家老头子开发的。”
何止看得眼睛都直了,啧啧两声:“你家老头子,不对,是白叔叔,真是个人才。”
白路舟单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夹在左手:“人才什么人才啊,就是个投机商人,什么赚钱做什么,做得一点人情味都不剩了。”
何止感叹:“都这么有钱了,还要人情味干什么——”发现白路舟的表情不对,联想到白辛,马上改口,“我的意思是说,白叔叔接受白辛得有个过程。你想,要你是你爹,你爹是你儿子……啊,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你送你儿子走的时候,他还是个‘黄花大小子’,回来却带着一个半大闺女,搁你你也要硌硬两天不是?”
白路舟差点笑喷:“黄花大小子?你当我是你啊!”
何止心里估算了一下,白路舟三年前是大学毕业就去了九方山,那会他撑死也就二十二岁吧,二十二岁不是黄花小子是什么?
跑车下了城市主干道,拐进一条单行道巷子,走到尽头,是一座独栋小楼。远远看去,斑驳的枚红色漆墙下种着一排白梅,到了这种季节,枝头上只剩下零星几点花朵嵌在绿叶当中,虽不繁盛,却把暮春气氛烘托到极致。
院门顶上,挂着一块米把长的见方木板,板面被虫蛀得坑坑洼洼,正中间用瘦金体刻着俩字“花干”,没刷漆,不近了看还看不到。
进了院子,入眼便是靠着墙根停着的一排各色跑车,无一例外地透露着“俗壕俗壕”的气质。
何止觉得可能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他有点看不懂有钱人的玩法。光从外面看,这院子跟他们乡下的自建房差不多,甚至还不见得比一些豪装农村自建房“壕”。
白路舟来得晚,瞅了半天,院子已经没有停车的地方了,于是跑过去跟隔壁网吧借了个车位停在那边。
进门前,何止跟白路舟瞎嘚瑟:“什么有钱人,我看你们也不过如此嘛!我们在九方山老家聚会的时候,还会跑到县城最高档的KTV唱歌。我跟你说啊,你肯定没见过,有一种KTV里面有那种穿得很……很……就是很暴露的妹子,可有意思了。”
白路舟将车钥匙钩在指间,光笑不说话。
“我说真的,你们这太没意思了,你们这……”
白路舟推开大门,灯光暖黄的大厅里坐着的人齐齐扭头,向他们投来了无数目光。白路舟是怎么个表情何止不知道,反正他的脸是开始烧红了,他要为他刚才的话道歉。
这里面的妹子,不仅穿得暴露,不,不是暴露,是洋气,而且还都美若天仙,是他们县城KTV里那些不能比的。
其中一个主动起身朝他们走来,抹胸紧身小黑裙勾勒出姣好身材,看得何止血脉偾张。她细细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项链,吊坠是颗红色石头,何止觉得跟他口袋里那颗石头的颜色很像。
但那女人不是来找他的,明显不是。因为她直接略过了站在前面的他,走向了白路舟。
琥珀和香草尾调的香水钻进何止的鼻腔,让他一阵眩晕,还没缓过神,就听到对方软软开口:“舟哥,你回来了?”
这要是按照何止的路数,既然对方都这么主动了,那亲亲抱抱什么的肯定是必需的啊。
但白路舟居然看都没看那女人一眼,掠过她和何止,径直走到大厅里专门为他留的位置上,长腿交叠,坐在他两边的人立马开始献殷勤。
何止就是在这一秒钟里顿悟——
白路舟去九方山之前肯定不是黄花大小子了,不说阅人无数,至少已经把该玩的都玩过了,否则面对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他怎么就能视若无睹呢?
物以稀为贵,这等美女在白路舟眼里肯定是不稀奇的,不稀罕才不贵。
何止忍不住地想“啧啧”两声。
白路舟坐定后,看到还在发愣的何止,冲身边的人介绍:“我战友。”然后喊他,“过来坐啊,发什么呆呢?”
有人笑了。
何止脸一红,十分拘谨,他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坐到白路舟身边,于是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打量了这栋房子的内部结构,要认真说,是真的配不上他想象中有钱人的格调。整个装修风格都是那种暗灰色系,就连灯光都不像他们县城KTV那般富丽堂皇,在他心中有钱人喜欢的东西,那就该是越闪越好。
白路舟左手边的女人叫闻页,抽着烟,头发剪到下巴处外翻着,妆化得很浓,饶有兴致地看着何止:“你战友挺有意思的。”
白路舟弹了弹烟灰:“怎么,放弃姜予是了?”
闻页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说他吗?”
“明白了,”白路舟笑,“还没搞到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凡是看上的强取不行就豪夺?”
“咳咳,”白路舟被烟呛得咳嗽,“我强……”
“呜啦呜啦——”
屋外一声惊天的警报声传来打断了白路舟的话。
接着有人匆匆忙忙冲进来,磕磕巴巴地指着外面说:“隔壁网吧那里有人打架,你们停在那边的红色法拉利被剐了。”
闻言,何止猛地扭头去看白路舟,按照他的设想,白路舟肯定是要暴跳如雷然后满目狰狞地冲出去。但实际情况是,白路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来传消息的人,接着又无比淡定地低下头跟他边上的女人说话。
何止走过去,正好听到他说了一句:“说话要负责任的啊,有时间琢磨怎么讨姜予是欢心,还不如跟他多学习点法律知识。”话说完了才起身往外走,脸上一点不高兴或者烦躁的表情都没有。
春见接到春生的电话时,实验室里的仪器刚刚重启。
电话打到第三个,一边的习铮都看不下去了:“你倒是接啊,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儿呢?”
在实验记录簿上填上数据后,春见随手将第四个电话接起。
不是春生的声音,这声音里带着一股正气,与气质无关,是说惯了官腔的表现。
“你是春生的监护人吗?”对方问。
春见否认得干脆:“不是。”
对方应该是对着别的方向说了句“不是”,然后春生的声音就遥遥地传进了春见的耳朵,隐隐约约地喊着:“姐,我惹事了,你来一趟行不?”
惹事了,但语气里听不出悔改。
接着,那人又对春见说:“他剐花了我朋友的车,你们出人来解决一下吧。”
“你打电话找他妈,我不管。”春见说完就挂了电话。
两秒钟后,电话重新响起,是春生的声音,态度软了下来:“姐,你就来一下好不好?不然他们不放人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全都听你的,一定以你为榜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春见不为所动:“这种话,对我来说已经免疫了。”
“不,我发誓,真的,最后一次。而且我也冤啊,打架的事本来也不怪我,是他们先挑起来的,技不如人还不承认,我不过就是实事求是地点评了他们一下,他们就……”
春见觉得自己简直在浪费时间,耐着性子最后一问:“春生,今天是周一吧,这种时候你不在学校,逃课你还有理了?”
“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了,真的!你来一下吧,别让妈知道,算我求你了行不?”
春见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行,等着,我一定到。”
说完这句话后,春见在实验室里又待了一个完整实验的时间。习铮扶了扶眼镜,笑着说:“其实,我可以帮你盯着实验的。你这么较真干什么,怎么说那也是你弟弟。”
春见把实验用到的样品仔细收起来放好,脱掉外面的大褂:“自己闯的祸就要自己承担后果,即便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也要承担相应惩罚,哪怕只是来自心理上的折磨。”把大褂挂好,回头补充,“这叫帮他长记性。”
习铮帮她把样品放到柜子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魔鬼的一面。”
春见突然盯着他:“你最好别让自己有机会去发现。”
她边说边将实验台上修改过的九方山油叶岩项目计划书递给习铮:“你的计划书透露着一股子急功近利的味道。”垂眼,顿了一下,“这个项目,你真想做的话,就认真去做。”
习铮一愣,手有些僵硬,甚至不敢去看春见的目光。他自认为拿到这个项目立项人的资格,背地里并没有耍什么手段,可要摊到明面上来看的话,也着实不怎么光彩。
之后,春见将数据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才打算出发,这时,距离那通求救电话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白路舟最后一次低头看腕上的表是二十分钟之前,那个时候天边还有夕阳的余光。
而现在,“花干”门口已经亮起了灯。光从他斜上方打下来,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胸前的肌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眼神从平静无波到锐利逼人。
这说明,他没有耐心了。
立在他边上的男人,一身和现场气氛不搭调的纯黑色装扮,衬衣西装裤穿得一丝不苟,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目光冷彻,面上看不出情绪,开口腔调正气:“我认为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获取你的正当权益。”
言外之意,是在提醒白路舟他在浪费时间,但认识多年,又曾经一起荒唐过年少,姜予是不好表达得太过直接。
白路舟听出来了,回头对一众狐朋狗友表示:“你们先走吧,该干吗干吗去。”
白公子发话了,本来就是闹眼子的觉得没热闹看就走了。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坚持要留下来替白公子主持公道没走的。
春生被一帮人高马大的人堵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一口,心里对春见又期待又失望,好歹姐弟一场,难道就真的不顾他的死活了吗?
气氛就在这样的尴尬等待中慢慢变得煎熬起来。
这件事白路舟原本是没放在心上的,但那位“监护人”的态度让他好奇了,好奇心这种东西很玄妙,越是得不到满足,就越是抓耳挠腮地想知道。
当他再一次低头看时间时,一辆小绵羊电动车缓缓从巷子深处开过来。
车灯很足,光打过来的时候,白路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等对方熄了火,他才把眼睛睁开。
对方没下车,两条笔直的长腿点着地,抬头扫了一眼围观群众,拣着重点喊了一声:“春生?”
声音有点耳熟,白路舟一时没想起在哪儿听过。
春生满心欢喜地回应:“姐,我在这儿!我暂时没事儿!”
春见下车,边走边问:“你剐了哪辆车?”
毕竟院子里停的那些,随便一辆她都感觉自己赔不起。
春生站起来,脸上挂了点彩,不过不严重,他指着网吧门口的法拉利:“那辆。”
春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立刻打开手机查了那辆车的报价,也不知道查得准还是不准,但不管准不准,她都确定自己赔不起。
“请问,你们谁是车主?”春见问。
何止搡了搡白路舟:“人家问你话呢!你缩着不出去干吗呢?”
他不是缩着不出去,而是从春见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突然觉得跟一个女人对峙有失体面,之前的等待已然成了笑话,他不想继续掉价下去。
计上心来,他把何止往前一推:“他,他是车主。”
众人一愣,没弄懂白公子这拨是什么意思,但白公子高兴就好,白公子说的都对,于是大家在何止一脸蒙的情况下纷纷附和:“对对对,他就是车主。”
春见迎着暖黄的光朝何止走过来,她中等偏上的个头、轮廓单薄。她取下头盔,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年轻,五官鲜明,鼻翼右侧有颗褐色的小痣很有特点。
真的有点面熟。白路舟心里一跳。
头发被风吹得糊在脸上,她直直看向何止,目光沉静,却有种不容忽视的正义和神圣。
明明她才是理亏方,不知道为什么,白路舟总觉得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看着她慢慢走近,何止更是腿一软差点就给她跪了。
“你叫什么名字?”春见站定后仰着头,目光掠过何止问白路舟。
白路舟眉头一皱,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女人,可他就是想不起来。
他反手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春见点头:“对。”
白路舟回过神来,指着何止说:“他是车主,你问**什么?虽然我长得是比较帅……”
春见没眼瞅他:“第一,你前面这位先生和那辆车的气质明显不一致;第二,车钥匙在你手上,眼不瞎的都看得出来;第三,按照人际关系中心论的说法来分析,你的站位居C位,围着你的人脚尖方向也是偏向于你。所以我猜测,你才是这个剐车事件的受害者。”
“你也知道我是受害者?”白路舟瞬间开始秀智商,“知道我是受害者,还问我叫什么名字,你搞得像人口普查一样,来头很大吗?”
“那么,你是车主了。”确认之后,春见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爷是建京白路舟!”也不知道是叫对方的气势给糊弄住了,还是心底就想告诉她,白路舟很大爷地说出自己的名号,但说了之后又有点不甘心,“你这么想知道我的名字,莫非是对我有所企图?你一个女孩子……”害不害臊。
“不是,”春见打断他,“我问你名字是想告诉你,那车我赔不起。”
什么?
赔不起还这么嚣张?
白路舟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赔不起你还问我名字?逗我玩儿呢?”
春见摇头,非常真诚地说:“白先生,我问你名字,只是想给你个建议。车被剐了你生气是应该的,但修车的钱超出了我能赔偿的范围,我不是个喜欢逞能的人,做不到的事绝不往身上揽。所以为减轻你心理上的不适,我认为你不如把他打一顿,打到你解气为止,如果打完还不解气的话,你可以报警。”
春生:“?”是亲姐?
白路舟:“?”这什么路数,怎么接?
众人:“?”走位比白公子还**,精彩了精彩了!
把话交代清楚了的春见,趁着大家都没缓过神,一步跨上“小绵羊”,插钥匙,打火……
“小绵羊”“嗡嗡”的启动声把白路舟给嗡醒了,他眼疾手快一步跨过去抓住她的胳膊:“你以为你忽悠两句就能把事情给忽悠过去?超出你赔偿范围你就不赔偿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等下,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掌心里握着的胳膊触感很软,顺着胳膊往上看,修长白皙的脖子皮肤细腻,触感一定不错。
触感不错,指背划过的地方,很滑。
那地方充血发紫肿着,零下二十度,她裸着脚踝。
脑子里一个激灵,他想起来了,然后脱口而出:“你是小五!”
何止震惊:“我的个乖乖,白路舟你行啊,你这大房二房不够还小三四五上了?”
白路舟“啧”了一声,警告何止别胡说。
他回头用关键词提醒春见:“九方山,你叫我武警叔叔,我问你是不是五岁。记得吗?”
光线太暗,春见从口袋里掏出近视镜,凑近了,盯着对方仔细看。白路舟被她那直白的眼神盯得生出几分燥热。
春见想起来了。
他眼中的茶色瞳孔依旧灵动,只是染白的睫毛已经化雪。脱掉了那身红色的防火服,他就不是九方山上让人觉得安全可靠的武警叔叔,他是建京白路舟。
认清楚了人,春见倒是很平淡:“哦,是你啊。”
白路舟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僵化,这过于冷淡和疏离,就好像热脸贴上冷**。
撇开好歹他还救过她的救命之恩不说,她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太上赶着了,众目睽睽之下,卖相实在难看。1yjfOIf7/X7oHAZap65f5GHG1NwibPCuejzQdBW4+wE0Mjgj8yH/oZq0LoMR/Ehr
Chapter04
欠钱
我缺这点钱?
四周看热闹的人削尖了脑袋争先恐后地钻到最前面,向来都只听说白路舟为人十分荒唐,得罪他的下场不仅悲催而且凄惨,但传说的始终不如亲眼见来得**。
“呵——”白路舟冷笑,“建议不错,但我觉得太麻烦。”他不太高兴的目光落在春见身上,估计是想来真的了,招手把姜予是叫了过去,冲春见说,“如果你不想私了,那我们走法律程序也不是不可以。”
人群轰然炸开,看吧看吧,说什么来着。
春见一副不受威胁的样子,耸肩:“我无所谓,你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
唏嘘声又偏向了春见,两人之间的气氛马上就不对了,仿佛一颗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现场什么时候会彻底失控。
“姐!”春生扒开人群跑过来,拽住春见,央求,“你不能无所谓啊。这次我是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了,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嘛,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呀。”
春见看他:“你要我怎么帮?不如你给我个方案?或者,我给你个建议,你去认个有钱的姐姐。”
“不是的。”眼瞅着拦不住春见了,春生没头没脑地说,“要不你求求他?他那么有钱,你求了他,他肯定会放过我的。”
这理由让春见难以置信:“求他?”然后扭头随意问了下白路舟,“求你,你会不追究了吗?”
语气过于随意,根本没给白路舟反应的时间,春见就收回了目光,对春生说:“看吧,没用的。”
什么叫“没用的”?白路舟想,要是你态度诚恳点,没准我就不追究了呢!
“白……白先生,”春生一手抓着春见不让她走,一手抓住白路舟袖子,急得额头直冒汗,他求道,“您能不能不让我赔那么多,我姐她还没工作,她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
白路舟觉得奇怪,正常情况下,一个高中生又不是没爹没妈,怎么会把所有希望都压到一个还在读书的姐姐身上?
顺着春生抓着他的手看过去,灯光打在春见身上,她的目光穿透深夜来临前薄薄的烟雾落在白路舟的视线里,但她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慌乱、惶恐、不安,没有,统统都不存在。
继续追究或者放弃追究不过一句话的事情,问题出在不管他作何选择都像是在唱独角戏,对方不给他捧哏。
就好像这明明是一场激烈的对手戏,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舞台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他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而对方连赏脸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尴意横生——
“春见是吧?”姜予是,白路舟酒肉朋友里少见的走正经社会精英路线的人,非常合时宜地向春见指出,“你弟弟未满十八岁且没有收入来源,所以不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那么由他造成的相关法律后果,他的监护人有义务并且必须替他承担。我知道你不是他的监护人,但既然他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联系的人是你,我大胆猜测一下,除了是因为他对他其他社会关系感到惧怕之外,还因为,他的其他社会关系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我说得对吗?”
见春见没吭声,姜予是继续:“如果你不想替你弟弟承担,我们会去寻找他的监护人,到时候……”
到时候,王草枝会指着春见的鼻子骂,骂她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会哭天喊地地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会在折腾一圈后又回过头去找她,让她无论如何拿个主意……
“行了,”春见不想去想更多王草枝可能的表现,不是妥协,只是图个耳根清净,“我赔。分期可以吗?”
姜予是用刻板又正气的腔调回:“赔偿方式可以由你和受害方互相商定,但前提是我们要对此次受害方的损失做一个大概的估计。”
春见有些不耐烦:“估损你们来吧。”问白路舟,“你同意吗,我分期给你?”
事已至此,白路舟只想快点结束,屁大点儿钱,闹成这样,简直没脸了,于是草率答应:“行吧,你愿意分期就分期吧。”
春见打开手机通讯簿,冲白路舟:“电话。”
“什么?”白路舟都准备走了,她又来这么一出,没听明白是真的。
春见重复:“你的电话号码。”
活了二十多年,白路舟觉得真是长见识了,见过嚣张不讲理的,还没有见过这种嚣张还觉得她挺有理的。他存了心想扳回一局,于是开起了玩笑:“你要我电话号码做什么?我就说嘛,屁大点儿钱,你还要分期,是不是存了心想多见我几次?你这女人,套路挺深啊!”
春见没配合他开出的玩笑,收回手机:“不给算了。”
“给给给。”白路舟隐约觉得自己的气场被对方“秒”了,夺过手机输入一串数字,将手机递还给春见,在她要接手的一刻又缩回来,强调,“但是有一点,没事儿别打给我,短信也不许给我发,不能骚扰我知道吗?”
“不会。”春见接过手机,扭头对春生说,“要是再有下次,别给我打电话了,打了我也不会来。”
春生连连点头:“姐,我一定听你的,那我先回学校了啊。”
春见应付完春生,回头见白路舟一群人已经转身,冲他喊:“我先给你个首付吧。”
这一场闹剧,白路舟想要的无非是个说法,一个能保住他在圈子里脸面的说法,至于钱,他根本不在乎。
但出于某种心理作祟,他没拒绝:“行啊,你给吧。”
“你等我一下。”
说完,春见骑着她的“小绵羊”一溜烟就出了巷子。
被甩在原地的众人:“……”
何止不理解:“路舟,你就这样放她走了?你不怕她诓你?”
闹了一下午,正经事一点没做,白路舟摇了摇头,是真不在意:“随便她吧。走,带你进去开开眼。”
被白路舟带着穿过“花干”大厅,后院居然别有洞天——巨大的泳池、精致的花园、明亮的别墅、优雅的音乐,还有无数张他从未见过的漂亮脸蛋……
她们簇拥在一起,说笑的模样仿佛打开了何止的新世界。
白路舟把他丢在那里让他自己去适应,然后和姜予是一起穿过人群径直走进别墅。
进门前,姜予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对你那位债务人有意思。”
“你想多了,我是当了三年兵,不是当了三年和尚。”
言外之意,他还没有饥渴到是个女人就会让他有想法的地步,他还是有下限的。
早上在天栖山分别的那群人已经等在那里,陈随看到白路舟进来,起身挥手:“小舟舟,这边。”
白路舟走过去,坐在正中的位置,长腿交叠,扫了一眼:“唐胤呢?还在天栖山没回来?”
“不是,”陈随说,“HOLD俱乐部要签新人,他亲自把关,可能要晚点来。”
白路舟无所谓地回:“行吧。”
陈随咂着嘴,上下打量白路舟:“我怎么觉得你从九方山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白路舟挑眉:“哪儿变了?”
陈随说:“这要搁在往常,好不容易从大山里回来,肯定是要先去浪一圈的呀。时下最火的流量小姐姐不要去深度了解一下?哪个夜场花样最多也得安排上吧!更不说,你瞅瞅你身上的衣服,还是三年前的款式,省吃俭用什么时候变成你的风格了?”
白路舟有苦说不出,他要是不搞个项目做出点成绩,白京肯定是不会那么轻易松口让白辛上他家户口的。今年九月份之前,他必须要让白辛有学可上。
心里虽然苦,他嘴上可不能示弱。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白路舟起身给自己倒上杯红酒,“我在九方山脱了一层皮,还不能有点长进了?”
“长进?”后来的姜予是挨着陈随坐下,表示怀疑,“长进到从部队带回来一个闺女。三年前你是为了什么被送去九方山,你是忘了,还是压根不清楚?”
“就是,就是。”陈随习惯性地附和姜予是,“要不怎么说你是我们建京四少之首呢,毕竟在人类繁衍方面的贡献,你从未让人失望过。不过说真的,你玩就玩吧,还不注意安全,一次就算了,你还接二连三,以后可得注意!”
白路舟一口红酒差点噎死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我在你们心里就这形象?”
陈随说:“不不不,你可别误会,你一直是我们踮着脚都赶不上的典范!哎,话说回来,改天把你闺女带出来给我们大伙瞧瞧呗。毕竟当爹这种事,除了在你这儿,我们也没地儿学了。”
白路舟预备撕烂这货嘴的时候,别墅大厅外传来了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循着那声音望过去,来人推开别墅大门,人还没出现,话就传来了:“抱歉,我来晚了。”
接着,一道干练的身影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速度卷了过来,脸上挂着非常标准的露齿笑,灿烂、亲和,却很假,跟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似的。
白路舟最受不了唐胤这一点,跟个笑面虎一样,于是他一来,就数落他:“以前至少还能踩个点,现在好了,干脆迟到,几个意思啊,看不上我了?”
唐胤脱掉西装外套,敷衍着来了一句:“看你这话说得。俱乐部要签新人,白天留意到有个选手还不错,结果打完表演赛就下线了,联系了半天联系不上,费了点儿事。”
似乎并不是很习惯应付这种场面,他很努力地找话题:“我刚才开车过来的时候,在巷子外面,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别人不接话,白路舟“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一女的,在一辆快要报废的电动车前面挂了个‘低价出售’的牌子。”
陈随不明所以:“这有什么怪的。”
唐胤解释:“关键是她的那个‘低价’。一辆杂牌,还是快要报废的电动车,她出这个数,”摊开三根手指,“我围观了一下,那女人巧舌如簧、伶牙俐齿、毫无底线,最终还忽悠着卖了出去。你们看,我还录了个小视频。”
一切准备都是冲着这群人的喜好来的。
白路舟凑过去看热闹,视频点开的那一瞬间,他有点蒙。
没来得及发表言论,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振,接着来了一个归属地是建京的陌生号码。
接起,对方开门见山一句话:“我在‘花干’门口,给你送首付。”
白路舟从“花干”出来,春见正在打电话——
“当初申请使用实验室,我们说的是一周,为什么要提前结束?”
“……”
“你们工作不容易,我理解。可我的资料还差几组怎么办?你中间给了别的系,我再申请又得等。”
“……”
“这样吧,你再给我三个晚上,我不占用白天的时间。”
看到白路舟,她将手机换到左手上,右手伸到背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塞着一沓钱,她麻利地抽出来递给他,电话没断她继续说:“好,我现在赶回学校。”
她边说边走,却在下一秒被白路舟抓住肩膀。
白路舟拿拇指捻着还带有她体温的现金问:“卖电动车赚的?”
春见挂了电话,抬眼看他,不解:“嗯?”
“这么轴?我缺这点儿钱?你用得着这么急?”说话的时候,他抓着她胳膊的手松了些力气。
太细了,他怕给她折断。
春见还是没理解过来:“分期要先付首付,这是行规。再说,我还钱,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一句话把白路舟给问住了,为了掩盖内心闪过的一丝慌乱只好强行狡辩:“你那辆破电动车,值这么多钱?你坑蒙拐骗了吧?我告诉你,我白路舟做人清清白白,来路不正的钱,我是不会要的。”
春见急着回学校,没时间跟他耗:“一个商品的价值是个客观东西,它的价格却未必,所以它能卖多少钱,不是看它值多少钱,而是看我想卖多少钱。还有事吗?没了,我走了啊!”
“你……”无可辩驳。
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春见说:“那就定以后每月的今天为还款日,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不用了,”白路舟拉着脸,“不用再联系我,我很忙。你直接把钱拿到这里给‘花干’的老板。还有事吗?没事就这样吧。”
不就是比谁更拽吗?败了两次阵已经是极限,他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书读得多了不起吗?
春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牵挂着那些实验资料,没再多逗留。
白路舟返回“花干”的过程中,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心里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但身后早就空无一人。
心头莫名蹿上来了一股邪火,被出门找他的何止撞上了,不等何止开口,他就先来了一出:“玩儿爽了?”
何止一腔兴奋给噎在嗓子里,眼见着笑容慢慢褪去,白路舟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浑蛋。
何止不是他在建京纨绔圈里结交的狐朋狗友,何止是和自己患难与共的战友,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坎坷的人。他们之间不存在利益关系,所以没有谁依附谁,谁要上赶着谁的说法,他没有资格给何止脸色看。
不过显然,何止没那么多心思,他高中没毕业就去了部队,一直待在相对单纯的社会关系中,退伍后跟着白路舟来建京也无非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白路舟。
信任他并关心他,何止试探地问:“那女的,没给你钱是不是?我就觉得她在诓你,你瞧她说话那一套一套的。”
白路舟捏着那沓现金在何止眼前晃了晃,表示钱已经拿到了:“有人欺负你?”
“怎么会,那些美女听说我是你的朋友对我都客气得很。她们还向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来着。”
白路舟心里一慌:“你给了?”
“那怎么可能,要给也是给我的。”
白路舟笑:“你倒不傻。”
“那是。”何止很骄傲。
心情不佳,情绪不高,白路舟没在“花干”多留,敲定了准备接手的项目后就打算离开。临走,陈随给他安排了一个最近很火的流量小花,被他给拒绝了。
陈随脸上有点挂不住:“我都跟人家姑娘说好了,你这会儿装什么清高?以前还玩得少了?而且也没让你做什么啊,有项目投资就给姑娘牵个线,最多了。”
“你拉皮条呢?”白路舟头疼,“我喜欢聪明的。”
“你这就很矛盾了,”陈随说,“混那个圈子的女人,谁不聪明啊,不聪明能上位?”
白路舟拿出车钥匙,作势要走,瞎编乱造:“我说的那种聪明,不是指心机和城府。是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遇事不慌张……”
姜予是少见地抢话:“条理清晰到能够举一反三、思维缜密到可以滴水不漏、能言善语到让人百口莫辩,总结起来就是有文化。白公子,你是在说你的那位债务人吗?”
越想越觉得分析得对,姜予是肯定:“她的确很聪明。”
能被姜予是夸奖聪明的人确实不多,但白路舟还是要脸的,承认喜欢春见那种类型的?不可能!
跨进车门,他给姜予是留了个题目:“‘暗渡’那个项目,你帮我找个人跟着一块去勘测下路线的可行性。”
姜予是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启动?”
“尽快。”白路舟探出头,“对了,你顺便帮我找个环境好一点的托儿所,反正就是能够接纳四到五岁特殊儿童的那种。”
在白路舟心里,姜予是是他们圈子里最靠谱的人,让他帮忙办的事情不出意外他都能在最短时间里高效完成。不等对方同意,白路舟趁着大部队还没从“花干”出来,带着何止先一步溜了。
隔天中午。
京陵“小溪流”特殊儿童服务中心来了一个新的小朋友。
这里的老师多半是流动志愿者,固定的没几个,还都是上了年纪在家里无所事事的退休老教师。
办公室最里面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摆放了砧板、锅具和贴了名字的碗筷,一边的小冰箱里放着大家早上从家里带来的菜,中午就在这里随便热一下,一伙人就在一起解决中饭。
金老师退休前在建京一小当语文老师,退休后来“小溪流”已经好几年了,吃午饭的时候,她最喜欢聊当年:“我教过的学生中,她是最让人省心的。”
另一位老师扒了一口饭,眼睛越过窗户,看到操场上带着一个小朋友正朝她们这边来的人,边嚼边问:“当年她可是建京高考状元,怎么没去北京读书?建大虽然也不错,不过对她来说有点可惜了。”
金老师摇头叹息:“唉,她那个家庭,说了都让人生气。我还记得当年小升初的时候,她妈为了几千块钱愣是让她去了应江区中学。高中时又是,建京一中不过就是免学费,她妈就毫不犹豫地让她去建京一中。这大学,我猜啊,八九不离十,只怕也是跟钱有关。”
今天的豌豆有些硬,金老师牙不好,夹起来丢进垃圾桶:“不过,这孩子就像蒲草一样,太强韧了,你给她再差的环境,她都能长得超出你想象。”
微波炉“叮”的一声,有人的饭热好了。与此同时,办公室门被推开,来人领着一个新面孔:“金老师,刚来的小朋友,需要登记。”
金老师放下碗筷:“春见,你吃了吗?”
大家都是各带各的午饭,金老师那么问也就是客气一下,春见识趣:“我回学校吃。”
金老师翻了翻春见的打卡记录:“你这个月来的次数不多啊。”
“这个月事情有点多。”春见随即介绍道,“这个小朋友叫白辛,聋哑,但看得懂唇语,并且会很多拼音,带她来的人叫何止。她年龄是,”弯腰问白辛,“你是四岁,还是五岁?”
白辛摇头,手语:“四岁五岁都行,我爸说了年龄不重要。”
春见一愣,腹诽,这家长是有多不靠谱,才会这么教自己的孩子。她抬头对上金老师的目光:“四岁吧,是属于暂时托管,钱已经交了,但家长比较忙,你给安排一个班。”
金老师点头:“行。哦,对了,这孩子寄宿还是?”
白辛拍了拍春见,手语:“我回家住。”又拍了拍春见,“我要看电视。”再次拍了拍春见,“《回家的诱惑》第48集。”
春见无语:“你才多大,看这个,合适吗?”
看着白辛那一脸期待的样儿,她有点想找那位家长谈谈了。
春见离开“小溪流”前,带白辛去了活动室,指着里面的玩具告诉白辛,这里没有电视看,不过有很多好玩的。白辛很听话,选了一个小木马。后来听金老师回馈,那天下午白辛在小木马上坐了半天,动都没动一下。
两天后,春见的实验结束。去张化霖办公室交数据前,她接到金老师的电话,说白辛已经两天没去“小溪流”了,要她抽个时间去做个家访。
春见回了个同意后,抬手敲了敲张教授的办公室门。
开门的是同样来交资料的刘玥,带着一脸焦急:“你怎么才来?哦,张教授被法学系新来的姜教授叫走了。”
春见忽略后半段话:“什么叫才来?”
刘玥替她抱不平:“习铮刚才来定九方山油叶岩项目的小组成员,等了你半天,没等到他们就……”
春见听懂了:“已经定完了?”
“对啊,”刘玥气呼呼地说,“就这样把你排除在外,明显就是不想让你跟他争那个研究所的名额,谁不知道他啊。”
春见没多在意:“我都不气,你气什么?有项目傍身的确有优势,但研究所选人也不只是看那个。”
“你俩在成绩上旗鼓相当,可他有工作经验,再有项目加持,你还有什么戏?你就可劲儿心大吧。我看张教授就是偏心,一碗水都端不平,就你傻,不知道为自己争取。”
春见把刚整理完的资料放在张教授桌子上,又来回确认了一遍:“一般情况下,能够把对手置于死地的技能,都是要留在最后才会亮出来。再说,习铮他是我同学,不是什么对手,不至于。我现在要回家了,你走吗?”
刘玥摇了摇头:“你先走吧,我还有两个问题要等张教授回来。”
“那行,你帮我提醒他看我的资料,要是没问题,我就录入计算机着手开始写论文了。”
刘玥点头答应:“写论文期间,你还会回学校吗?”
想到自己还欠了白路舟一堆债,春见摇了摇头:“之前地理频道约我一起做纪录片,我当时还想着油叶岩的项目就没答复,现在正好可以考虑。”
刘玥松了一口气,冲她挥了挥手:“那有事情手机联系。”
从办公室出来,春见翻开金老师发来的消息,上面有白辛家的地址,在应江,但住址很奇怪。
是属于地图上找不到且没有公交车直达的那一类,但又的的确确是在市区范围内。
春见知道那个地方,在她很小的时候那里有个毛巾厂,王草枝在里面当过工人。
后来市政建设,和毛巾厂同属性的污染大户全部被迁走改造,但那片建筑留了下来,一度想效仿北京的798搞艺术街区,不过和建京本地文化有冲突,一直没提上日程,就那么荒着了。之后偶尔再听说,也是要拆了盖住宅小区或者商业大楼。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没有完善的生活基础设施,正常人一般是不会住那种地方。不过照白辛接受的教育表现来看,春见又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走到停车棚才想起来,自己的“小绵羊”已经卖了,公交车不直达,打车又太贵,春见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只掏了十块现金出来。
正为难着,一辆黑色丰田朝她开来,摇下车窗,是司伽:“去哪儿?”
很久没看到他了,上次见面还是从九方山回来,他研究生毕业来学校参加毕业典礼打了个招呼,避免尴尬,连话都没多说。
“家访。”春见说。
司伽打开车门:“我送你。”
春见没拒绝。她和司伽的相处模式向来如此,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水,舒服,却激不起浪花。
司伽是读在职研究生时认识春见的。当年有地理纪录片找他们公司赞助,为了评估风险,他看了他们以往的作品,春见的名字出现在那个节目的脚本制作里。后来在学校又遇到了两次,司伽就主动追了春见。
现在想想,春见觉得那段关系确立得过于草率,她当时可能只是迷惑于司伽俊朗的外表和温文尔雅的气质,但实际上从未真的心动过。
关于心动,春见的切身感受停留在小时候,有一次站在商场橱窗外,看到了一件裙子非常想要,那是她唯一一次开口问王草枝要东西,却没得到。到了现在,裙子是什么样子她已经忘了,但那种很想拥有它的欲望像烙印一样刻在心里,鲜明且清晰。
后来春见琢磨,真的喜欢一个人大概也莫过于此,对他有想要得到的欲望。
但她对司伽,没有。
“我要出国了,”司伽把她送到了目的地,“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春见下车,司伽在她身后大声喊:“春见!”
春见回头,司伽沉默着望了她许久,最后却只说了“再见”。
司伽是个很重仪式感的人,当面说出这句“再见”是有意义的,意味着这段关系在他眼中才算真的结束了。
转身,春见一脚踏进那片废旧工厂。
暮色四合的院中,白桦树长得遮天蔽日,院中水泥地皮久经风霜变得坑洼不平。
有节奏感很强的摇滚音乐从后面传来,她喊了一声“白辛”,马上想到白辛听不到便就此作罢。
音乐声却越来越近,春见下意识地往后退,忽然,一道娇小的影子风似的从她前面的厂房里飞出来,轮滑鞋摩擦着水泥地面,接着,那小小的身影围着春见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不肯停下来。
直到另一个身影冲过来一把将白辛抱住,悬空之后,摩擦声和摇滚音乐一同停下。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