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

沈念琛推开满脸是血的陆诚，逼近乔薇，捏住她下巴，狠狠咬了口。

“姐，我祝你新、婚、快、乐！”

乔薇盯住他通红的双眼，忽然迟疑。

他好像真的很难过。

可不是他先爱谢菲儿的吗？

“念琛，”谢菲儿适时抱住他胳膊，眉眼欢喜，“宝宝踢我了。”

沈念琛揽紧年轻女孩纤细的腰肢，“我带你回家。”

等两人走远，浑身脱力的乔薇跪坐在陆诚身旁，“学长，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可我好累，我不想再和沈念琛吵架了。”

先有翟思辰，再有沈念琛。

陆诚早就放下对她的爱慕之心。

原以为他能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结果她一番话，他不可避免地难过了。

沈念琛再伤害她。

她最爱的，始终是沈念琛。

陆诚收拾心情，尽量平和地阐述她身体现状。

乔薇能接受任何结果，并未歇斯底里地惊叫，而是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陆诚张了张嘴，想安慰，又觉语言苍白。

“乔老师，是你吗？”

一道怯生生的小奶音，打破沉默。

乔薇认出顾意欢的声音，擦擦眼泪挤出微笑，转头却发现小孩眼睛蒙着厚厚的纱布。

“欢欢，你怎么了？”

见乔薇试图抱起顾意欢，陆诚代劳，“小朋友，我是陆叔叔，你乔老师的朋友。”

小奶娃摸了摸陆诚嘴角，担忧地问：“陆叔叔，你是流血了吗？”

“叔叔没事。”陆诚腾出手扶乔薇，“叔叔和乔老师送你回病房好吗？”

顾意欢对着空气说：“乔老师，你能多陪一会欢欢吗，欢欢害怕……”

乔薇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好。”

陆诚送顾意欢回病房，帮乔薇在顾意欢隔壁办理住院，才去看他脸上的伤。

顾意欢没撑多久就困了，护士匆匆接走她。

乔薇身心俱疲，没力气追出去。

陆诚回来，主动带回顾意欢的消息：“乔薇，顾意欢是因为幼儿园老师疏于照顾，午睡醒来从床上摔了下来。她是孤儿院的，院长没时间为她和那个老师闹，收了笔钱已经签下谅解书。顾意欢的外伤已经治好，现在她眼睛看不见。我听护士说，院长似乎不打算给她治眼睛……”

幼儿园老师疏于照顾？

乔薇心好痛。

或许是那天顾意欢因为喜欢她送她出幼儿园，谢菲儿记在心上，故意针对一个孩子。

谢菲儿不是人。

“陆诚，你帮我问问。如果我给她捐眼角膜，她能不能重见光明。手术费、医疗费，欢欢成年前的学费、生活费，我出。”

陆诚劝她：“乔薇，失明不是小事。比起你的眼角膜，顾意欢更需要钱。我可以帮顾意欢排队等眼角膜。”

“我死后等不到，就用我的。”

那也算她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顾意欢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带她看见更好的世界。

……

乔薇睡不惯医院的床，想着眼睛要留给顾意欢，努力酝酿睡意。

早上八点，护士提醒她吃药。

等护士离开，她跑进卫生间扣嗓子眼，大吐特吐。

十二点，她去签眼角膜捐赠协议。

十三点零五分，她拒绝陆诚来探病。

十三点二十五分，她跑到医院顶楼，站在边缘。

微风温柔拂过，卷起病服，显得她身形伶仃。

但她面容温和慈悲，不像要跳楼，更像在拯救谁。

“沈念琛，你想见我最后一面，就来找我。市四医院住院部顶楼。”她语调轻轻，“我只等你半个小时。”

说完，她直接挂断关机，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乔薇眺望仿佛近在咫尺的蓝天碧云，耳畔回荡着谢菲儿的话。

“乔薇，你听到了吗。沈念琛会假装答应你的条件继承你的遗产，等他弄垮陆诚和他的律所，他就会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给我们的孩子一家完整的家！”

“乔薇，你健康时他就不爱你，你现在治病治成了这副鬼样子，又老又丑，他怎么愿意陪你呢？”

“乔薇，你都要死了，为什么还不放手！你以为他不离婚是爱你？你大错特错！我劝你，早死早超生。”

……诸如此类的话，谢菲儿不厌其烦地说。

乔薇也极有耐心，一字不落地听完。

她觉得谢菲儿可怜又可悲：她费尽心思探查她的情况，早上九点冲进病房当面羞辱她。不过是想得到沈念琛。然而沈念琛，是十二年都捂不熟的白眼狼。会变心啊。

沈念琛火急火燎跑上顶楼，气还没喘匀，看到乔薇面朝天空伸展双臂，冲口而出，“姐，别跳！”

听到他的声音，乔薇转过身，扶住栏杆，“沈念琛，你说迟了。”

“我死后将眼角膜捐给欢欢可以赎罪，你呢？”

“沈念琛，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他们说得对，我应该嫁给翟思辰。”

乔薇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诛心的话。

翟思辰不仅仅是她的不可言说，更是令沈念琛多年自卑、扭曲的存在。

果然，乔薇看到他年轻英俊的面庞露出崩溃的端倪。

她轻轻勾唇，转身一跃。

“乔薇，你为什么不等我解释！”

风吹散了沈念琛的嘶吼，她听得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