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

“夫人，雪停了。”

纷纷扬扬了好一段日子的大雪终于停了，屋梁上结块的冰锥开始融化，滴答滴答的水声清脆的响着，沈慈倚靠在窗沿边上，身后乌黑浓厚的秀发，像黑色的瀑布从头顶倾洒而下。

她仰着头，微张着红唇，看屋顶上一个个冰锥折射着炫目的日光，有光辉落到她黑亮的眸子里，带着动人的色彩。

听见院子里有交谈声，她低头看了过去，发现是顾觉寒的发小——林殊来了。

管家在她身后提醒着，“夫人，天还有些凉，把窗户关上吧。”

沈慈置若罔闻，看着林殊勾着顾觉寒的肩膀进入厅内，她才回头将窗户关上。

“管家，林殊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应该是要把白小姐接走。”

沈慈点了点头，她转身下楼，往大厅内走，刚走到榆木门外，她听见里边林殊的声音说：“沈临渊的处境不妙，上边已经宣布了最终处置方案。”

她心口一紧，攥着绣着白茶花的袖子站定在原地，低头看着脚尖，小心的听着里边的动静。

顾觉寒抬起瓷花茶杯久久没有说话，抿了一口放回桌面，半阖着眼眸神情难得的焦虑。

林殊知道他在苦恼什么，此时脸色有些沉，他警告说：“觉寒，你可千万别冲动做傻事！”

顾觉寒没应声。门外的沈慈浑身都在发抖，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

过了好一会儿，顾觉寒才出声询问道：“最终处置方案是什么？”

林殊嗤笑了声，“这还用问？你自己不知道？为美军提供军火自然是死罪！”

他话头一转，说道：“这事你先别告诉你老婆，她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接受。”

顾觉寒沉沉的叹气，心想何止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估计这辈子都无法接受。

“处决时间是什么时候？定下来没有？”

“还没有，估计快了。”

大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沈慈已经是满脸的泪，她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声响，将所有哽咽堵在喉中。

厅内啪的一声响，瓷花茶杯掉落在地面上成一堆碎片，滚烫的茶水淌了一地，热气还在袅袅升腾，茶香四溢，厅中的俩人谁都没有理会。

顾觉寒满脸阴沉，眼神晦涩难辨，手掌紧攥成拳，青紫的血管暴起，暴露他不平静的内心。

林殊侧目叹声，“等沈临渊被处决之后，你再告诉沈小姐，花点时间陪她走出来。”

他起身前再次警告道：“觉寒，你过了这年就要升中将了，做事前要先好好考虑一下，别丢失了即将到手的徽章。”

沈慈听着里边传来脚步声，她快速转身，躲到一个大柱子后，泪水克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涌出。

等林殊走远，她跑回屋内，压抑的哭了一场后坐在镜前木着脸补妆，把通红的眼眶遮掩住。

随后，她像个无事人一样端着后厨的一碟糕点去找顾觉寒。

“林殊刚才跟你聊什么了？”她状似无意的询问。

顾觉寒面无表情的撒谎，“说是东码头那发生了枪战，死了两个小孩，让我之后过那边的时候小心些。”

沈慈手一抖，一碟刚出炉的，颜色**的糕点就全数掉在了地上，沾着灰滚了一圈，彻底不能吃了。

“怎么了？这么不小心！”顾觉寒着急的拉着她后退，免得踩到一地的碎瓷片，正要责备俩句，见沈慈红着眼眶回头看他，顿时哽住。

心中腾起一个猜想，顾觉寒沉下了脸，“你知道了？”

话说得没头没尾，沈慈却是明白他询问的是哪件事。

她咬着下唇，晶透的水珠就从眼眶中滚落，顺着白皙滑嫩的肌肤流到锦布旗袍的高领中。

“你能不能……”

“沈慈！”顾觉寒厉声打断她的未尽之言，“我不能！”

清冷淡然的女子顿时哽咽出声，含糊压抑着的呜咽声像病危的猫叫一样让人听了心碎，顾觉寒狠了狠心偏开脸不看她。

“小慈，你兄长是咎由自取，谁也救不了他。”

“觉寒，我就这么一个兄长！”

顾觉寒摆手转身背着她，连连摇头，“我没办法，他为美军提供军火的时候就该料到今日！这是死罪！”

纤手玉臂从身后环住他，女子柔软的身躯攀了上来，顾觉寒很快就能感受到后背的湿意，他咬着牙扭头，目光冷厉，“小慈，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救了你兄长被查到，我很有可能会被终生罢职！”

沈慈身躯在不停的轻颤，连呼吸都在发抖，胸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掌狠狠攥住一样绞痛，她将唇瓣咬得出血，翻腾的情绪几乎要把她逼疯。

最终还是顾觉寒心软了，他握住沈慈的纤手，柔声劝道：“你兄长的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我答应你，在他被处决之前带你去跟他见一面好不好？”

沈慈贝齿咬得咯咯作响，唇瓣跟连一样白，沾着触目惊心的殷红血液。

她粗重的喘息，急促且艰涩，像是哮喘患者突然发病了，喉间发着嗬嗬的气声，“如果你不救我兄长，我们就离婚！”

她含着铁腥味说出这般狠绝的话，顾觉寒猛地挣脱她的双臂转身，刚张口看清她浑身冷汗的模样就又闭上了，心中的疼惜瞬间涌上来。

一时间，他既憎恨她的心狠，又怜惜她表现出来的柔弱，情绪交缠成堆难以理清，胸腔积起一股郁气无法消散。

“觉寒，我求你了。”

顾觉寒用力闭上眼睛，沉重的吐息，脸上呈现出颓丧的神情，“小慈，我不是不想救，我是没有办法！”

沈慈身形一晃，恍惚间脚步踉跄，险些无法站稳，她只觉得刹那间遍体生寒，如坠冰窟般的冷冽。

她哆嗦着捂上嘴，压抑的哭声响起，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悲戚和无助，“怎么办啊觉寒，我该怎么办啊！”

她只有这么一个兄长啊！

顾觉寒无声的用力抱紧她，大掌在她背后一下又一下的拍抚，只是厅外忽地起了一阵寒风，相拥的俩人身躯皆是一寸寸的流失掉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