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光绝响

“哎呀，出招要快，要快！”邱霁雨瞪着赵合欢，手上却没停着，一直给赵合欢纠正动作。

“笨死了，说多少遍了，怎么还记不住。”邱霁雨敲了一下赵合欢的脑门，又将动作重复了一边。

邱霁雨把赵合欢教的面色铁青。赵合欢强忍着没有和她打起来。

邱霁雨自小长在师父身边，备受疼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年级刚过二十就已经达到小重山了，放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性子被师父同门宠的骄纵，赵合欢在练功的时候没少受气。

一有人来看，邱霁雨的态度就春风化雨，温言细语，是男弟子心中的武学翘楚。

没人的时候，邱霁雨就对她各种嘲讽外加戏弄，前前后后两人也起了不少冲突，好在邱霁雨只是嘴巴贱了点儿，业务水平还是不错的。

对于邱霁雨的装模作样，赵合欢最后见怪不怪。

邱霁雨对于赵合欢的练习极为严厉，虽然平时打闹，但从不马虎。

这日一大早，睡眼惺忪的赵合欢便被邱霁雨拉到练武场。

“天还没亮呢。”

赵合欢有气无力，昨天被她折磨到半夜，还没缓过又来一轮，赵合欢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底子本来就差，一定要更下功夫！”邱霁雨嫌她走得太慢，在后面推着她。

赵合欢打了个哈欠，朦胧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没了困意。

“独活师弟来的这么早啊。”邱霁雨甜甜的向他打招呼，独活点头示意。

多久没见过了？

自从伤好了之后，便很少再见他了。

清晨的峰顶极冷，独活身上的单衣却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今日练什么？”赵合欢打起精神问道。

“今日连心法，你可不许睡觉。”邱霁雨将一本书扔给她，“打坐，气沉丹田，脉输六通。”

独活隔着晨光看了看赵合欢，随后又继续练功。

赵合欢全神贯注，想着练完之后还能和独活说上几句话。

学完心法睁开眼，发现早就不见了他的身影，赵合欢有些怅然若失的看了看周围。

“又跑神儿！”邱霁雨闭着眼就发觉到赵合欢的动静，有些不悦的吼道。

“你真应该去练狮吼功。”赵合欢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

“你错了，还不承认。”邱霁雨睁开眼又放高了音量。

“我练完了，”赵合欢争辩道。

“你就不能多练几遍，你看到别人多努力了吗！”邱霁雨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

“谁啊，一大早就吵吵。”另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一旁的草丛里冒出来，两人皆是一惊。

草丛里缓缓坐起一个身影，右肩上搭着一条粗黑的辫子，上面沾着杂草和水珠，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

“你是谁？”邱霁雨质问道。

柳归晚也是被同门师姐拽起来练早功的，只不过她师姐今日有事没来盯着她。

这么冷，手指都伸不开，弹个什么劳子琴。

又不敢不来，柳归晚自己干脆带着棉被窝在草丛里睡了一觉。

被邱霁雨吵醒也是一肚子起床气。

“你管我是谁？”柳归晚语气不善，“大清早跟只公鸡一样，打鸣呢。”

“你说谁是鸡！”邱霁雨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出招打了过去。

柳归晚见掌风袭来，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急忙闪开身，滚出了草丛。

赵合欢猛然记起了这是山下的那位女子，连忙分开二人。

柳归晚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余惊未了，“你对我出手！”

“谁让你对斗战门的弟子出言不逊，该打！”邱霁雨趾高气扬。

柳归晚当即火冒三丈，“看你这么粗俗不堪，喊打喊杀的，想来斗战门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敢侮辱我们。”邱霁雨抽出鞭子要打过去，却被赵合欢拦住。

“别打了。”赵合欢拽住鞭子。

这时柳归晚也看到了赵合欢，心中有些惊讶，“是你！”

邱霁雨被赵合欢挡在一旁，语气还是愤愤的，“你什么你，别想着套关系。”

柳归晚白了一眼邱霁雨，对赵合欢说道：“你真的进斗战门了，真厉害。”

“废话，斗战门的怎么会不厉害。”邱霁雨推开赵合欢。

赵合欢转向邱霁雨，“这是我在山下的旧识，你快把鞭子收了。”

柳归晚此时意识到刚才自己言语太冲，于是向邱霁雨行了个同门礼。

“对不住，刚才冒犯了。长琴门柳归晚。”

邱霁雨原以为以为要打一场，结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见她要化干戈为玉帛，自己也不能在胡搅蛮缠，最后生硬回礼道：“斗战门，邱霁雨。”

“你就是邱师姐，和师兄们说的一样美。”柳归晚赞叹道。

邱霁雨闻言立刻眉开眼笑，娇羞起来，“过誉过誉。你们长琴门的女弟子也都特别好看。”

“哪里比得上邱师姐啊。六门里邱师姐的美貌可是传遍了。”柳归晚笑道。

邱霁雨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两人你送我一句，我还你两句，把对方吹上了天。

赵合欢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还不如刚才打起来呢。

独活单脚立在木桩上，汗水已经打湿了一大片的土地，烈日当头还在咬牙坚持。

入门三月，斗战门的门主并不是薛一封，是当日那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对于他并没有过多指导，和其他弟子一视同仁。

“咻”的一声，一只铁镖从耳边擦过，独活勉强躲过，从木桩上翻下来。

“谁!”独活盯着门外。

掌声从门外传来，景明拍着手走进来。

“师弟的身手不错。”

独活看了一眼钉在树上的镖，冷声的问道：“有事？”

景明笑了笑，“在斗战门里像你这么用功的人可不多，不过万事要戒骄戒躁。”

“多虑了。”独活眉心微蹙。

“师弟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师兄倒有些压力了。”景明笑道。

独活将树上的镖拔下来，扔回给了景明。

景明接过镖，“你比别人都要清醒。”

独活再一次翻身上桩，“在斗战门里活着更难。”

景明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能得到峰主的青眼，跟我走一趟吧。”

独活跟着景明来到斗战门的主殿，空荡荡的大殿里站着一位儒雅的中年人，一袭青衫带着一些缥缈的仙气。

景明将独活留在殿中，关门退下。

“坐。”

薛一封撩起衣摆席地而坐。

独活也不多言，在他面前坐下。

薛一封端详着独活，进门这几个月脸色红润了不少，身子骨也壮了一些。

少年人一旦吃饱了，身体就迅速的生长起来。

当年安亲王被灭满门，独活被她母亲藏在地窖里方才逃过一劫，流落在民间数年，如今竟然上九霄峰。

命还真是奇怪的很。

独活由着他打量，眉心微皱的盯着他。

“这么盯着着我？想杀我？”薛一封道。

“如果必须要的话，我不会犹豫。”独活的声音覆了一层寒霜。

薛一封轻笑一声，“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毒，为了不让宋原溢坐稳这个皇位，宁愿玉石俱焚。是不是啊，宋执严。”

独活听到他叫出自己的本名，面无表情的纠正道：“弟子独活。”

薛一封看着他笑道：“《本草汇言》有云，独活，善行血分，祛风行湿散寒之药也。这可是一味治病救人的药。”

独活眸光闪动几分，“我活着是为了杀人。”

“杀人？”薛一封笑道，“你以为杀人很容易？”

薛一封走到他身后，单手按住他的肩膀，独活感觉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宋执严，你既然敢来，我也就敢收，不过你要看清自己的斤两，我九霄峰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你若是败了，我会帮着宋原溢一起让你万劫不复。反之宋原溢也会万劫不复。谁当皇帝对我们来讲根本不重要，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失败啊。”

薛一峰的口气并不严厉，却听得独活一身冷汗。

“既然叫独活了，就不要把精力花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少年人的风花雪月可以理解，但你既然上来了，就没有任何资格。如果你笃定自己会赢，那便悉听尊便。”

薛一封大步离开，偌大的殿中，留下独活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中央。

人人都想上九霄峰，不仅是因为可以学到盖世武功，吃穿不愁。

更重要的是每三年朝廷都会在这里面选出拔尖人才作为朝廷的武官，兵卫，秀女。其实九霄峰就是皇家的后备军团。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男子可以名扬四海，女子可以荣华富贵，一切看似都美好的很。

可若三年后并未学有所成，等待的就只有死亡。皇家密辛绝不外传。

独活身份敏感，不能参加科举。户籍调查极为森严，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所以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进宫，只有这一条路可以报那血海深仇。

从八岁流亡至今，十年的时间，他早就看惯了世间冷暖，却不料碰到了赵合欢，险些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向前进行，赵合欢是个变数，是个极大地变数。

独活的头脑有些乱，心中产生了一丝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救她。

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她上山！

与其后面死在别人手里，不如亲手把她杀了，好过日后的折磨。

肩膀忽然受力，耳边听到赵合欢的声音，独活抬手击了过去。

赵合欢找到他经常练功的地方。

发现独活转身就举掌袭上她的命门。

赵合欢猛地闭上双眼，紧张的立在原地。

凛冽的掌风刮过脸颊，耳边传来独活沉重的呼吸声，“你为什么不躲！”

赵合欢皱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躲！”独活吼道。

“因为是你打的。”赵合欢轻声道，“你说过，我的命是你的。”

独活看着她，神色复杂，许久才平复了情绪。

“你来做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练功。”赵合欢道。

“你我进度不同，我没时间管你。”独活背过身，向前刚走几步，背上却贴上一个温热的躯体。

赵合欢抱着他，“我不用你管，我只是怕自己跟不上你。”

独活在心底蓦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推开她，“你跟着我就没退路了。”

“我从来就没有退路。”赵合欢看着独活的双眼，坚定道。

赵合欢向邱霁雨要了心法，每日清晨在独活身旁练习，夜间就随他一起习剑，平日里还是邱霁雨指导她。

刚开始邱霁雨清晨还来监督她，之后见她自觉进步很快，再者自己也有别的早课要做，之后也就很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