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尽浮华只为你

瑶碧山脉中麓盛产铁矿，郴州城内各国工匠云集，坊间便多是铸剑之家。

自若瑾提出修习剑术，烈曜阳见她练剑进展神速，便滋生了送她一柄趁手宝剑的念头，可是小山村里难寻出色的工匠，如今既来到了以铸剑之术闻名天下的郴州城，他索性在城中多住几日，经过一整日的探访，他选定了一家冶炼坊为若瑾打造一柄乌晶剑。

过了两日，他唤上若瑾一同去冶炼坊取剑。

这是郴州城内最大的冶炼坊，此时的坊外仍是暮春时节早晚还是凉风习习，但坊内却终日燃烧着熊熊炉火，三十余名体格健硕的汉子**着上身，日夜不停歇地敲打锤击着煅烧通红的锋刃。

见烈曜阳已到，李管事迎上来，“公子打造的乌晶剑还需一个时辰才能好。”

烈曜阳斜睨若瑾，“我们在这稍等片刻。”说完，他不畏烧灼的热浪走到忙碌的铁匠们旁边，不时还捡起新铸的宝剑试试剑刃锋利与否。

若瑾见他如此喜好宝剑，她也好奇地四下张望。

冶炼坊右侧角落里，一名老铁匠骤然将一柄薄如纸片一般的精钢剑身淬入冰水之中，“滋啦”一声，一股青烟袅袅升起，雪白的锋芒如蛟龙出水一般。

烈曜阳疾步走到那老铁匠身边，两指拈起剑锋轻轻摩挲，又屈指一弹，剑身低鸣如龙吟一般，“好剑，好剑！轻盈锋锐，吹发可断。”

李管家笑道：“公子好眼力，这就是公子前日定下的那把乌晶剑。”

若瑾一见也几步跑去，她接过剑来试着挥舞几下，果然是入手轻巧，静若霜雪湛然，动若秋水澄流。

妙的是旁边工匠又递给她一条用一根根细若发丝般的银丝缠绕编织而成的腰带，她接过腰带正疑惑如何使用，烈曜阳将乌晶剑自腰带左侧的带钩处缓缓插入，若瑾才发现那里开有一条薄如蝉翼般的缝隙，原来这腰带竟是剑鞘。

她喜滋滋地将银丝剑鞘束在腰间，又轻轻抽出宝剑，取来丝帕仔细地擦拭剑身，显然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我记得你的剑柄上镶有一块赤红的晶石，所以才名为昆吾吗？所以这柄剑镶有茶色晶石，就命名为乌晶？”若瑾明亮的双眸里闪着无法掩饰的喜悦光芒，她斜觑着身后倒插昆吾剑的烈曜阳笑逐颜开。

为了不引人注目，自他们下山以来，烈曜阳一直将昆吾剑包裹起来负在身后。此时听她询问，并未作答仅是微微一笑。

若瑾那一问混杂在四周此起彼伏的打铁声中并不响亮，但身旁的老铁匠却听的清清楚楚，“公子竟有昆吾剑？”那老铁匠徐徐问道冶炼坊里本是叮叮、咚咚、砰砰，各种敲击声，捶打声不绝于耳，此时竟渐渐停息，只剩下滋啦啦炉火的燃烧声。

所有的铁匠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蓦然站立，所有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他们。

“你，如何知道昆吾剑？”烈曜阳面不改色，仿佛仍是那个立于千军万马之中从容淡定挥斥方遒的王者。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三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学徒，是我师傅历经数年锻造出昆吾名剑。三年前，我在北地戍边，那时我有幸再次见到昆吾之剑，它持在威名赫赫的晅王手中，在有戎大军之中砍削无数敌人头颅，便如切西瓜一般。今日若能再见一次昆吾名剑，我当死而无憾！”老铁匠热切期盼的双眼，瞬间明亮炫目如同炉中炽热的烈焰一般。

烈曜阳默默解开包袱拔出昆吾剑，双手持剑递向他。

老铁匠慌忙抹净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昆吾剑，炙热的眼神自剑柄缓缓移过剑锋，他慨叹道：“昆吾名剑，是我师傅穷其一生最为得意的作品。”

“名剑尚在，可叹昆吾之主如今生死不明。英雄末路，宝剑锋藏，从此便再无名剑......”忽然传来一个汉子粗嘎的嗓音，那声音厚重如缓缓倾注的铸铜之水一般，即使蒸腾沸热，却无波亦无澜，如同凝固了时光。

烈曜阳面色戚然，他转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仰望万里晴空。

说话的精壮汉子三十上下，赤膊之上满是虎豹刺青。老铁匠转身斥责他，“虎子，当着客人的面不要乱说话。”

若瑾见烈曜阳默立窗下，知他忆起过去，心头涌上一阵辛酸，勉强笑道：“师傅既能铸就乌晶之剑，假以时日必能铸成不逊于昆吾之剑的名剑。”

“名剑十年成，直为斩胡虏。如今英雄不在，空有名剑奈若何？”虎子双目蓄泪，仰天长啸。

一时间所有的铁匠齐齐低声吟诵：“名剑十年成，直为斩胡虏。”偌大的冶炼坊里粗哑的低音便如汇集一处的洪流，滚滚奔驰在每个人的心田。

若瑾徒然想起郴州街头的说书人，他们离开酒楼茶肆，蹲在街边巷角窃窃私语：短短三个月煜皇驾崩，幼子即位，柳国丈腿疾日重卧床不起，圣煜太后把持朝纲，不仅提拔柳霖为神护军大都统，还在各地大肆任用柳氏族人培植羽翼搜刮民财。傅相领监国之职后屡与柳氏意见相左，更是纠集一众朝臣时时弹劾柳氏族人，名为政务之争实成两派对立之势。

煜国朝内分立两党明争暗斗，各地官员趁机圈地强抢民女劫掳钱财，动乱之际庶民百姓命如草芥，逼得不少良民上山为匪......

“晅王遭奸人所害，至今生死未明，若是晅王在，以他在北地征战的英雄气概，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煜国百姓受苦，国力衰微。”虎子当啷啷抽出一把宝剑，“如今郴州知府屈广与柳氏一族沆瀣一气，处处欺压郴州百姓。”

虎子身后的一个汉子小声说：“昨天屈广手下到我家催租子，说是再不交租，就把我妹子卖到妓院去。”

“在场的兄弟哪一个没被那恶贼迫害过？”虎子环视一周。

周围铁匠无人接话，却都在暗自点头。